宋纪 ▪ 宋纪·宋纪一百十七
起柔兆执徐六月,尽十二月,凡七月。
○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绍兴六年(金天会十四年)
六月,己亥,兵部侍郎胡世将兼权吏部侍郎。
庚子,大理少卿张汇等言狱空,诏嘉奖,仍免表贺。
甲辰,给事中吕祉试尚书刑部侍郎,充都督行府参议军事。
显谟阁待制、新知鄂州王庶知荆南府,兼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。
荆南屡为盗残,庶与士卒披荆棘,致财用,治城隍,缮府库,廨舍毕修,陶瓦为民室庐,辟市区如承平时。流庸四集,喜曰:“公可恃,我其安于此矣!”庶曰:“府库未充也。”乃下令:“有欲吾田者,肆耕其中,吾不汝赋;有能持吾钱出而得息者,视其息与去之日多少,授其职有差。”武吏争出应令。未几,还输其息,府库大充,得以养兵,遂成军,隐然为雄籓。
乙巳夜,地震。
戊申,权户部侍郎王俣兼权礼部侍郎。
己酉,诏曰:“朕以菲德,奉承大统,遭时艰厄,敌伪相挻,军旅方兴,赋役重困,寤寐恫矜,未知攸济。乃六月乙巳地震,朕甚惧焉。政之失中,吏之无良,怨仇滋彰,乖气致沴,坤厚之载,摇动靡宁。变不虚生,缘类而应,永思厥咎,在予一人。凡内外臣庶,有可以应变,辅朕之不逮者,其各悉意以言,毋讳朕躬,毋悼后害。州郡守长近民之官,宜为朕惠养凋瘵,安辑流亡,察冤系,禁苛扰,毋倚法以削,毋纵吏为奸。惟兹卿士,小大惕恭,各祗乃事,以副朕寅畏天地,侧身销变之意。”
遣内侍往淮南抚问右仆射张浚,仍赐银合茶药,以浚将渡江巡按故也。
浚以为“东南形势,莫重建康,实为中兴根本,且使人主居此,则北望中原,常怀愤惕,不敢自暇自逸。而临安僻居一隅,内则易生安肆,外则不足以召远近,系中原之心。”遂奏请圣贺以秋冬临建康,抚三军而图恢复。
浚又渡江抚淮上诸屯,属方盛暑,浚不惮劳,人皆感悦。时防秋不远,浚以方略谕诸帅,大抵先图自守以致其师,而后乘机击之。遂命淮西宣抚使刘光世自当涂进屯庐州,与韩世忠、张俊鼎立,又遣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进屯泗州。军声大振。
壬子,帝御正殿,疏放临安府等见禁轻刑,以大暑故也。
戊午,诏:“两淮沿江守臣,并以三年为任。”
癸亥,张浚加食邑一千户,食实封四百户。浚出按淮甸,故降旨加恩焉。
时浚密遣人至燕山回,知道君不豫,渊圣遗书金帅求绢。浚遂奏:“臣近得此信,不胜痛愤。愿陛下刚健有为,成败利害,在所不恤。况孝弟可以格天,推此心行之,臣见其福,不见其祸也。”
故太子中舍、知封州曹觐,赐谥忠肃。故右赞善大夫、知康州赵师旦,赐谥庄愍。
皇祐中,侬智高入寇,二人皆身捍贼而死。曾开在广东,援五年十一月诏书为之请,至是赐之。
甲子,诏:“自今诸州流寓举人,每十五名解一名;不及十五人,令本路漕司聚类附试,仍不拘路分。召文臣二员结除名罪委,所保不得过三人。”用国子监请也。
秋,七月,壬申,太常少卿何悫权尚书礼部侍郎。
癸酉,尚书吏部尚书兼侍讲刘大忠试兵部尚书。
甲戌,试尚书刑部尚书吕祉,给事中晏敦复,并试吏部侍郎;祉仍兼都督行府参议军事。
庚辰,行营前护副军都统制王彦发荆南,以所部八字军万人赴行在,统制官焦文通、备将赵撙等皆从焉。
是月,淮南宣抚使刘光世克寿春府。
八月,己亥,吉州万安县丞司马光族曾孙宗,召添差两浙路转动司干办公事,主光祠祀。
庚子,集英殿修撰、权都督行府参议军事刘子羽,祠部员外郎、都督行府主管机宜文字熊彦诗,抚谕川、陕还,至行在,新除权礼部侍郎何悫亦自行府归,帝皆召见之。
甲辰,张浚自江上入朝,力陈建康之行为不可缓,朝论不同,帝独从其计。
先是三大帅既移屯,而湖北、京西宣抚副使岳飞亦遣兵入伪齐地。伪知镇汝军薛亨,素号骁勇,飞命统制官牛皋击之,擒亨以献,引兵至蔡州,焚其积聚。
眉州布衣帅维籓,治《春秋》学,累举不第,至是赴行在上《中兴十策》,请车驾视师。帝下其议于朝,浚以为可用。会牒报刘豫有南窥之意,赵鼎乃议进幸平江。
诏:“百司随从人比四年三分减一;应军旅非泛支降钱谷差出,并随从行在所处分。其馀百司常程事务,留临安府,听行宫留守司予决;内有不可予决者,即申奏行在所。”
丙午,显谟阁直学士、知临安府梁汝嘉为巡幸随贺都转运使。
丁未,观文殿学士、新知绍兴府秦桧充醴泉观传,兼侍读、行宫留守;观文殿学士、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盂庾提举万寿观,兼侍读、行宫同留守,权许赴尚书省治事。
诏:“景灵宫神御,令温州四孟行礼,俟还临安日如旧。”
戊申,诏赐沿江诸帅曰:“天地之大义,莫重于君臣;尧、舜之至仁,无先于孝悌,一自衣冠南渡,敌马北侵,五品弗明,两宫未返。念有国有家之道,必在正名;尽事父事君之诚,讵宜安处!将时巡于郡国,以周视于军师。尔其慎守封圻,严戒侵扰,虔共乃职,谨俟朕行。”
湖北、京西安抚司第四副将、武经郎杨再兴,引兵复西京之长水县。
诏侍从官更互赴行在所供职。
时户部侍郎王俣先往平江措置,于是兵部尚书刘大中、工部侍郎赵霈从,仍以大中兼权吏、礼部尚书,赵霈兼权户、刑部侍郎。又命殿前司统制官赵密弹压舟船,带御器械刘锜与管军解潜同总禁卫。时吏部侍郎吕祉,户部侍郎刘宁止,皆为行府属,近臣留行宫者,惟吏部尚书孙近、侍郎晏敦复、刑部尚书胡交修、中书舍人傅崧卿、左司员外郎楼炤、殿中侍御史石公揆、监察御史萧振、李谊而已。
尚书兵部侍郎胡世将充徽猷阁直学士、知镇江府。
庚戌,吏部尚书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孙近充龙图阁学士,复知绍兴府。
辛亥,太庙神主发临安。
诏:“今者车驾巡幸,措置约束,务从简省,如陈设之具,已有仪鸾,舟船牵挽,已有兵梢,膳羞之奉,不过随宜。切恐所过州县,帟幕供帐,极于侈靡,舟船人夫,烦于调发,饮食膳羞,过求珍异,以至应副百司,极其所须以为己功,不恤民力,皆非恭俭爱民之意。戒饬州县,勿为侈费;若排办太过,有苦于百姓者,令监司按劾。”
癸丑,徽猷阁待制、枢密都承旨兼都督行府参议军事郭执中卒。帝览遗表叹息,特赠徽猷阁直学士,赐其家银帛二百匹两。
丙辰,金追尊九代祖以下曰皇帝、皇后,定始祖、景祖、世祖、太祖、太宗庙皆不祧。
丁巳,诏权罢讲筵,俟过防秋日如旧。
己未,户部乞依四年例,预借江、浙民户来年夏税绢之半,尽令折纳米斛,约可得二百馀万,庶几储蓄稍丰,诏本部勘当。于是两浙绢各折七千,江南六千有半,以米斛价例纽折,每匹折米二石。
壬戌,中书舍人傅崧卿兼权户部侍郎,吏部侍郎晏敦复兼权工部侍郎。
癸亥,左司谏陈公辅请奏廕无出身人并令铨试,经义或诗赋、论策三场,以十分为率,取五分合格。虽累试不中,不许参选,亦不许用恩泽陈乞差遣,诏吏部措置。其后吏部请试律外止益以经义或诗赋一场,年三十五以上累试不中之人,许注残零差遣,馀如公辅所奏,从之。
金主诏曰:“齐国与本朝军民诉讼相关者,文移署年,止用天会。”
甲子,废白州为博白县,隶琼州;龚州为平南县,隶浔州。
九月,丙寅朔,帝发临安府。
先诣上天竺寺焚香,道遇执黄旗报捷,乃湖北、京西宣抚副使岳飞所遣武翼郎李遇。先是飞遣统制官王贵、郝晸、董先引兵攻虢州卢氏县,下之,获粮十五万斛。
帝已登舟,召守臣李谟即舟中奏事,遂宿北郭之税亭。
丁卯,御舟宿临平镇。
戊辰,帝次崇德县,县令赵涣之入对。帝问以民间疾苦,涣之言无之;又问户口几何,涣之不能对。乃削涣之二秩,仍令张汇治罪。赵鼎曰:“陛下所以延见守令者,正欲知民间疾苦耳。”帝曰:“朕犹恨累日风雨,不能乘马,亲往田间问劳父老。”
己巳,次皁林,帝谓宰执曰:“岳飞之捷,兵家不无缘饰,宜通书细问;非吝赏典,欲知措置之方尔。”张浚曰:“飞措置甚大,今已至伊、洛,则太行一带山寨,必有通谋者。自梁青之来,彼意甚坚。”赵鼎曰:“河东山寨如韦铨辈,虽力屈就金人招,而据险自保如旧,亦无如之何,羁縻而已。一旦王师渡河,此辈必为我用。”帝曰:“斯民不忘祖宗之德,吾料之,必非金人所能有。”鼎等曰:“愿陛下修德,孜孜经营,常如今日也。”
庚午,帝次秀州。
辛未,御舟次平望。
壬申,帝次吴江县。
伪齐故相张孝纯遣其客薛筇间道走行在,上书言利害。先是刘麟尝养侠士蒯挺等二十馀人,待以殊礼,李纯自言得其阴谋。又言:“金人于沿海州县置通货场,以市金漆、皮革、羽毛之可为戎器者,以厚直偿之,所积甚众。孝纯言于豫曰:‘闻南人治舟久矣,旦暮乘风北济,而所在岸口视之恬然,傥利于吾,彼宁不为之禁!’豫大惧,遽罢通货场。”又请分兵守京西诸州,断贝勒之粮道,捣刘豫之巢穴,则淮南、关陕之兵不攻自解。又言:“山东长吏皆本朝旧人,日望王师之来,争为内应以赎前罪。惟李鄴有异志,不复心怀本朝。”孝纯尝与鄴论及朝廷,鄴曰:“死无所惮,但恐如陆渐之祸,恶名终不可免。”故孝纯及之。
癸酉,帝次平江府。
乙亥,韩世忠自楚州来朝。
癸未,诏:“太庙神主权奉安于平江府能仁寺,遇朔享日,令太常寺焚香。”
丁亥,吏部侍郎晏郭复权户部侍郎。
戊子,诏:“江东转运使向子諲,应福刘光世军钱粮。副使俞俟,应副张俊军钱粮。”子諲与俊不协,俊数有论奏;而光世,向氏婿也,故改命之。
命户部员外郎霍蠡就鄂州置司,专总领兵飞一军钱粮。
庚寅,张浚复往镇江视师。
初,伪齐刘豫,因金领三省事晋国王宗翰、尚书左丞、参知政事高庆裔在兵间而得立,故每岁皆有厚赂,而蔑视其它诸帅。左副元帅鲁王昌,初在山东,回易屯田,遍于诸郡,每认山东为己有。及宗翰以封豫,昌不能平,屡言于太宗,以为割膏腴之地以予人,非计,太宗不从。
及是豫闻帝将亲征,遣人告急于金主,求兵为援,且乞先侵江上。金主使诸将相议之,领三省事宋国王宗磐言曰:“先帝所以立豫者,欲豫辟疆保境,我得安民息兵也。今豫进不能取,又不能守,兵连祸结,愈无休息,从之则豫受其利,败则我受其弊。况前年因豫乞兵,尝不利于江上矣,奈何许之!”金主乃听豫自行,遣右副元帅沈王宗弼提兵黎阳以观衅。
于是豫以其子伪尚书左丞相梁国公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,改封淮西王,又以主管殿前司公事兼开封尹许清臣权诸路兵马大总管,尚书右丞李鄴为行台右丞、讲议军事,户部侍郎冯长宁为行台户部侍郎兼行军参议,又以故叛将李成、孔彦舟、关师古为将,签乡兵三十万,号七十万,分三路入寇:中路由寿春犯合肥,麟统之;东路由紫荆山出涡口,犯定远县在趋宣、徽,侄猊统之;西路由光州犯六安,彦舟统之。伪诏榜示,指斥銮舆,尤甚于五年淮、泗之役。
谍报豫挟金兵来侵,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在淮壖,先以二百骑驰至盱眙观形势,还奏事,留宿内殿三日,条上御寇之策,于是分遣诸将以备要害。时江东宣抚使张俊军盱眙,沂中军泗上,京东、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在楚州,湖北宣抚副使岳飞在鄂州,声势不相及。独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在当涂,光世遣轻骑据庐,而沿江一带皆无军马,左仆射赵鼎甚忧之。浚乞先往江上视师,至是发行在。
癸巳,翰林学士硃震言:“按大理国本唐南诏,大中、咸通间,入成都,犯邕管,召兵东方,天下骚动。艺祖皇帝鉴唐之祸,乃弃越巂诸郡,以大渡河为界,欲寇不能,欲臣不得,最得御戎之上策。今国家南市战马,通道远夷,其王和誉遣清平官入献方物。陛下诏还其直,却驯象,赐敕书,即桂林遣之,是亦艺祖之意也。然臣有私忧,不可不为陛下言之。今日干戈未息,战马为急,桂林招买,势不可辍。然而所可虑者,蛮人熟知险易,商贾囊橐为奸,审我之利害,伺我之虚实,安知无大中、咸通之事!愿密谕广西帅臣,凡市马之所,皆用谨信可任之士,勿任轻獧生事之人,务使羁縻而已。异时西北路通,渐减广马,庶几消患未然。”诏札与广西帅臣。
冬,十月,乙未朔,帝率百官遥拜二帝。
丁酉,吏部侍郎、都督府参议军事吕祉还行府供职。
先是刘麟等令乡兵伪为金人服,于河南诸处千百为群,人皆疑之,以金、伪合兵而至。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奏御贼事宜,调庐州难守,且密干左仆射赵鼎,欲还太平州,又江东宣抚使张俊方驻军泗州。都督张浚奏:“敌方疲于奔命,决不能悉大众复来,此必皆豫兵。”而边报不一,俊、光世皆请益兵,众情恟惧,议欲移盱眙之屯,退合肥之戍,召岳飞尽以兵东下。浚独以为不然,乃以书戒俊及光世曰:“贼众之兵,以逆犯顺,若不剿除,何以立国,平日亦安用养兵为!今日之事,有进击,无退保。”而鼎及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,皆移书抵浚,欲飞军速下。且拟条画项目,请帝亲书付浚,大略欲令张俊、杨沂中合兵扫荡,然后退师还南,为保江之计,不必守前议。于是江东宣抚使韩世忠统兵过淮,遇敌骑,与阿里雅贝勒等力战,既而亦还楚州。或请帝回临安,且追诸将守江防海,浚奏:“若诸将渡江,则无淮南,而江之险之敌共。淮南之屯,正所以屏蔽大江。使贼得淮南,因粮就运以为家计,江南岂可保乎!今淮西之寇,正当合兵掩击,况士气甚振,可保必胜。若一有退意,则大事去矣。又,岳飞一动,则襄、汉有警,复何所制!愿朝廷勿专制于中,使诸将不敢观望。”帝乃手书报浚:“近以边防所疑事咨卿,今览所奏甚明,俾朕释然无忧。非卿识高虑远,出人意表,何以臻此!”祉亦言士气当振,贼锋可挫,榻前力争,至于再四。彦质密奏:“异时误国,虽斩晁错以谢天下,亦将何及!”帝不听。乃命祉驰往光世军中督师。
时刘猊将东路兵至淮东,阻世忠承、楚之兵不敢进,复还顺昌,麟乃从淮西系三浮桥而渡。于是贼众十万,已次于濠、寿之间。江东宣抚使张俊拒之,即诏并以淮西属俊。主管殿前司杨沂中,为浚流制官,浚遣沂中至泗州与俊合,且使谓之曰:“上待统制厚,宜及时立大功,取节钺,或有差跌,浚不敢私。”诸将皆听命。
戊戌,杨沂中至濠州,会刘光世已舍庐州而退。浚甚怪之,即星驰至采石,遣人喻光世之众曰:“若有一人渡江,即斩以徇!”且督光世复还庐州。右司谏王缙,亦言主帅有慢令不赴期会者,请奋周世宗、我太祖之英断以励其馀。帝亲笔付沂中:“若不进兵,当行军法。”光世不得已,乃驻兵与沂中相应,遣统制官王德、郦琼将精卒自安丰出谢步,遇贼将崔皋于霍丘,贾泽于正阳,王遇于前羊寺,皆败之。是日,贼攻寿春府寄治芍陂水寨,守臣閤门祗候孙晖夜劫其寨,又败之。初,光世言粮乏,诏转运使向子諲济其军。子諲昼夜并行,至庐州而光世兵已出东门。子諲直入见光世,具其纲船至岸次,光世乃止。
壬寅,显谟阁直学士、巡幸随军都转运使梁汝嘉为浙西、淮东沿海制置使,带御器械刘锜副之。翼日,更命行营前护副军都统制王彦为制置使,以所部屯通州之料角。汝嘉等乞以右通直郎、新知濠州蔡延世等二人充参议官,量赐激赏钱,仍令浙西漕臣、淮南提点官应副军食,皆从之。
刘猊以众数万过定远县,欲趋宣化以犯建康,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,与猊前锋遇于越家坊,败之。猊孤军深入,恐南师掩其后,欲会麟于合肥。
癸卯,赵鼎进呈刘光世所奏事宜,帝曰:“光世之意,似欲退保采石。”鼎曰:“据诸处探报殊无金人,如此则自当鏖击。若官军与豫贼战而不能胜,或更退挠,则他时何以立国!但光世分兵随处御捍,已见失策。今贼兵既已渡淮,唯当亟遣张俊合光世之军,尽扫淮南之寇,然后议去留,兹为得计。万一使贼得志于光世,则大事去矣。”帝顾鼎曰:“卿此策颇合朕意。”
甲辰,杨沂中至藕塘,与刘猊遇。贼据山险,列陈外向,矢下如雨,沂中曰:“吾兵少,情见则力屈,击之不可不急。”乃遣摧锋军统制吴锡以劲骑五千突其军,贼兵乱。沂中纵大军乘之,自将精骑绕出其胁;短兵方接,即大呼曰:“破贼矣!”贼方愕视,会江东宣抚司前军统制张宗颜等自泗州南来,率兵俱进,贼众大败。猊以首抵谋主李谔曰:“适见一髯将军,锐不可当,果杨殿前也。”即以数骑遁去。馀兵犹万计,皆僵立骇顾,沂中跃马前叱之曰:“尔曹皆赵氏民,何不速降!”皆怖伏请命。南军获李谔与其大将李亨等数十人。
麟在顺昌,闻猊败,拔寨遁去,光世遣王德击之。先是帝赐德亲札,谕令竭力协济事功,以副平日眷待之意。德奉诏,与沂中追麟至南寿春还。
是役也,通两路所得贼舟数百艘,车数千两,器甲、金帛、钱米、伪交钞、诰敕、军需之物不可胜计。于时孔彦舟围光州,守臣敦武郎王莘拒之,彦舟闻猊败,亦引去。北方大恐。
辛亥,杨沂中捷奏至,俘戮甚众,帝愀然曰:“此皆朕之赤子,迫于凶虐,勉强南来,既犯兵锋,又不得不杀,念之心痛。”顾赵鼎曰:“可更戒敕诸将,尔后务先招降。其陈殁之人,亟为埋瘗,仍置道场三昼夜,以示矜恻。”
乙卯,侍御史周秘奏贷遣所得之俘,帝曰:“秘此意甚善。朕方痛念西北之民皆吾赤子,进为王师所戮,退为刘麟所残,不幸如此。今当给与钱米,然后遣之使归。”
乙未,赵鼎奏:“比见探报,刘麟所起山东、京畿人夫,有自书乡贯姓名于身而就缢者。”帝曰:“何故如此?”鼎曰:“苦其力役耳。昔臣在陕西,亲见调夫,而民间不大聊生,号哭之声,所不忍闻,是以圣人常以用兵为戒。仁宗皇帝勤俭积累四十二年,府库盈溢,下无贫民。”帝曰:“它时事定,愿不复更用兵革。”
壬戌,废梅州为程乡县,隶潮州。又废长乐县为镇。
癸亥,张浚遣左承议郎、行府书写机宜文字计有功来奏事;后二日,除直秘阁,遣还。
初,赵鼎得政,首引浚共事,其后二人稍有异议,宾客往来其间,不协。及杨沂中奏捷,鼎即求去位,帝不许。鼎因曰:“臣始初与张浚如兄弟,近因吕祉辈离间,遂尔睽异,今同相位,势不两立。陛下志在迎二圣,复故疆,当以兵事为重。今浚成功淮上,其气甚锐,当使展尽底蕴,以副陛下之志,如臣但奉行诏令经理庶务而已。浚当留,臣当去,其势然也。浚朝夕还,俾臣奉身而退,则同列之好,俱无所伤;它日或因物议有所去留,则俱失之矣。”帝曰:“朕自有所处,卿勿为虑。”鼎曰:“万一议论纷纷,曲直淆乱,是时陛下必不秘今日之言,臣狼狈无疑矣。陛下即位以来,命相多矣,未有一人脱者,岂不累陛下考慎之明乎!”帝徐曰:“俟浚归议之。”浚奏车驾宜乘时早幸建康;鼎与折彦质并议回跸临安以为守计,帝许之。
丙寅,故中大夫范纯礼,再赠资政殿学士,其合得恩泽,依数贴还,以其家有请也。后谥恭献。
庚午,诏张浚还行在所。
初,刘麟等既败归,金人遣使问刘豫之罪。豫惧,废猊为庶人以谢之。于是金人始有废豫之意矣。
十二月,甲午逆,德音降庐、光、濠州、寿春府杂犯死罪已下囚,释流已下。制曰:“朕以眇质,获承至尊,念国家积累之基,遭外侮侵陵之患,诚不足以感移天意,德不足以绥靖乱原,致被叛臣,乘予厄运,频挟乱势,来犯边隅,直渡淮濆,将窥江、浙。所赖诸将协力,六师争先,虽逆雏暂逭于天诛,而匹马莫还于贼境。载循不道,深恻于心,俾执干戈,皆朕中原之赤子;重为驱役,亦有本朝之旧臣;迫彼暴虐之威,陷兹锋镝之苦,繇予不德,使至于斯。申戒官司,务优存没,知朕兴怀于兼爱,本非得已而用兵,宜锡茂恩,以苏罢俗。”
诏行宫留守秦桧即赴行在所奏事。张浚以桧在靖康中建议立赵氏,不畏死,有力量,可与共天下事,一时仁贤荐桧尤力,遂推引之。
赵鼎既与浚不协,左司谏陈公辅因奏劾鼎。鼎屡求去,帝愀然不乐曰:“卿只在绍兴,朕它日有用卿处。”
戊戌,右司谏王缙入对,论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之罪,大略为:“彦质于敌马南向之时,倡为抽军退保之计,上则几误国事,下则离间君臣,乞赐罢黜。”
先是张浚自帝还平江,随班入见,帝曰:“却敌之功,尽出右相之功。”于是赵鼎惶惧,复乞去。浚入见之,次日,具奏曰:“获闻圣训,惟是车驾进止一事,利害至大。天下之事,不倡则不起,不为则不成。今四海之心,孰不想恋王室!金、豫相结,胁以之威,虽有智勇,无所展竭。三岁之间,赖陛下一再进抚,士气从之而稍振,民心因之而稍回,正当示之以形势,庶几乎激忠起懦,而三四大帅者,亦不敢怀偷安苟且之心。夫天下者,陛下之天下也,陛下不自致力以为之先,则被坚执锐,履危犯险者,皆有解体之意。今日之事,存亡安危所自以分。六飞倘还,则有识解体,内外离心,日复一日,终以削弱,异日复欲巡幸,诏书谁为深信而不疑者!何则?彼已知朝廷以为避地之计,实无意图回天下故也。论者不过曰‘万一有警,难于远避’,夫将士用命,扼淮而战,破敌有馀,苟人有离心,则何地容足!又不过曰‘当秋而战,及春而还’,此但可以纾一时之急,年年为之,人皆习熟,难立国矣。又不过曰‘贼占上流,顺舟可下’,今襄、汉非彼有,舟何自来?使贼有馀力,水路偕进,陛下深处临安,亦能安乎?”
浚因独对,乞乘胜取河南地,擒刘豫父子;又言刘光世骄惰不战,不可为大将,请罢之。帝问:“常与鼎议否?”浚曰:“未也。”浚见鼎,具道其故,鼎曰:“不可。豫机上肉耳,然豫倚金人为重,不知擒灭刘豫,得河南地,可遂使金不内侵乎?光世将家子,士卒多出其门下,若无故罢之,恐人心不可。”浚不悦。鼎复言强弱不敌,宜且自守,未可以进,由是与彦质俱罢去。
京东、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引兵攻淮阳军,败之。
己亥,赐刘光世、岳飞诏曰:“国家以叛逆不道,狂狡乱常,遂至行师,本非得已,并有威怀之略,不专诛伐之图。盖念中原之民,皆吾赤子,迫于暴虐之故,来犯王师,自非交锋,何忍诛戮!庶几广列圣好生之德,开皇天悔祸之衷。卿其明体朕怀,深戒将士,务恢远驭,不专尚威,凡有俘擒,悉加存抚。将使戴商之旧,益坚思汉之心,蚤致中兴,是为伟绩。毋致贪杀,负朕训言。”枢密院奏光世之将马钦、飞之将寇成等,捕获各五百人,并斩讫,故有是诏。
辛丑,诏筑南寿春城。
壬寅,尚书左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、都督诸路军马兼监修国史赵鼎,充观文殿大学士、两浙东路安抚制置大使,兼知绍兴府。
龙图阁学士、知绍兴府孙近试吏部尚书。
命吏部侍郎、都督行府参议军事吕祉,往建康措置移跸事务。
乙巳,帝与宰执语唐开元之治曰:“姚崇为相,尝选除郎吏,明皇仰视屋椽,崇惊愕久之,后因力士请问,知帝所以专委之意。人主任相当如此。”张浚曰:“明皇以此得之,亦以此失之。杨、李持柄,事无巨细,一切倚仗,驯致大乱。吁,可戒也!”帝曰:“然卿知所以失否?在于相非其人,非专委之过也。”浚曰:“明皇方其忧勤,贤者获进,逮其逸乐,小人遂用,此治乱之所以分。陛下灼见本末,天下幸甚!”
赵鼎入辞。鼎在越,惟以束吏恤民为务,每言:“不束吏,虽善政不能行,盖除害然后可以兴利。《易》之《豫》,利建侯行师,乃所以致豫。《解》,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,谓射隼而去小人,乃所以致解也。”至是奸猾屏息。又,场务利入之源,不令侵耗,财赋遂足。
甲午,崇信、奉宁军节度使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江南东路宣抚使张俊,加少保、镇洮、崇信、奉宁军节度使,仍旧宣抚使。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、密州观察使、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为保成军节度使、殿前都虞候、主管殿前司公事。
先是右司谏陈公辅言:“前日贼犯淮西,诸将用命,捷音屡上,边土稍宁,盖庙社之灵,陛下威德所至。然行赏当不逾时,庙堂必有定议。臣闻濠梁之急,俊遣杨沂中往援,遂破贼兵,此功固不可掩。刘光世不守庐州,而濠梁戍兵辄便抽回,如涡口要地,更无人防守,若非沂中兵至,淮西焉可保哉!光世岂得无罪!此昭然无可疑者。又,沂中之胜,以吴锡先登;光世追贼,王德尤为有力;是二人当有崇奖,以为诸军之功。若韩世忠屯淮东,贼不敢犯;岳飞进破商、虢,扰贼腹胁;二人虽无淮之功,宜特优宠,使有功见知,则终能为陛下建中兴之业。”朝廷以俊、沂中功尤著,遂优赏之。沂中时年三十五岁。
丁未,诏曰:“朝廷设官分职,本以为民。比年以来,重内轻外,殊失治道之本,朕甚不取。可自今监司、郡守,秩满考其善状,量与迁推,治效著闻,即除行在差遣。其郎官未历民事者,效职通及二年,复加铨择,使之承流于外。仍令中书、御史台籍记名姓。俟到阙日,检举引对,参考善否,取旨升黜。庶几天下百姓蒙被实惠,以称朕意。”
戊申,诏曰:“朕惟养兵之费,皆取于民。吾民甚苦而吏莫之恤,夤缘军须,掊敛无益,朕甚悼之!监司、郡守,朕所委寄以惠养元元者也,今慢不加省,复何赖焉!其各任乃职,察吏之侵渔纳贿者,劾按以闻。已戒敕三省官,间遣信使周行诸路,苟庇覆弗治,流毒百姓,朕不汝贷。自今军事所须,交令州县揭榜晓谕,馀依绍兴元年五月二十四日诏旨施行,无或违戾。”
观文殿学士、醴泉观使兼侍读秦桧行在所讲筵供职,观文殿学士、行宫同留守孟庾充行宫留守。
庚戌,诏:“官职如在职二年已上知县资序人,与除大郡通判;通判资序人,与除知州军。任满到阙,令閤门引见上殿,当参考治状善否,取旨升黜;仍令中书省、御史台籍记姓名。”
辛亥,资政殿大学士、提举洞霄宫张守自常州入见,即日除参知政事。
壬子,诏张守兼权枢密院事。
丙辰,镇南军节度使、开府仪同三司、荆湖南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潭州吕颐浩为两浙西路安抚制置大使,兼知临安府,仍赴行在奏事。
宝文阁学士、新知襄阳府刘洪道知潭州,充荆湖南路安抚使,仍兼都督府参谋军事。
戊午,诏:“自今吏部注拟知、通、守、令,并选择非老病及不曾犯赃与不缘民事被罪之人,仍申中书省审察。其注拟人脚色,关御史台;如非其人,许本台弹奏。”用中书请也。既而行宫吏部请曰:“民事犯徒已上罪人,如今诏。”自开国以来,以公私赃三等定天下之罪,至是始增民事律焉。
己未,兵部尚书兼权吏、礼部尚书刘大中充龙图阁直学士、知处州。
左司谏陈公辅言:“朝廷所尚,士大夫因之,士大夫所尚,风俗因之,不可不慎也。国家嘉祐以前,朝廷尚大公之道,不营私意,不植私党,故士大夫以气节相高,以议论相可否,未尝互为朋比,至于雷同苟合。自熙、丰以后,王安石之学,著为定论,自成一家,蔡京引之,挟绍述之说,于是士大夫靡然而同,风俗坏矣。仰惟陛下天资聪明,圣学高妙,将以痛革积弊,变天下党同之俗。然在朝廷之臣,不能上体圣明,又复辄以私意取程颐之说,谓之伊川学,相率而从之,是以趋时竞进,饰诈沽名之徒,翕然胥效,倡为大言,转相传授。伏望圣慈特加睿断,察群臣中有为此学鼓扇士类者,皆屏绝之。明诏天下以圣人之道著在方册,学者但能参考众说,研究至理,各以己之所长而折中焉,则道术自明,性理自得矣。”辅臣进吴张浚批旨曰:“士大夫之学,宜以孔、孟为师,庶几言行相称,可济时用。览臣僚所奏,深用怃然!可布告中外,使知朕意。”
先是范冲既去位,公辅以冲所荐,不自安。会耿鎡等伏阙上书,或者因指公辅靖康鼓喝之谤,公辅惧,见帝求去,因此上疏。诏:“公辅,朕所亲擢,非由荐引,可令安职,毋得再请。”时硃震在经筵,不能诤,论者非之。
湖北经略安抚使王庶,乞令澧、辰、沅、靖四州,以闲田共招刀弩手三千五百人,沅州千五百,辰州千人,澧、靖州各五百馀,田召人承佃,从之。四郡刀弩手旧额万人,靖康末,调赴河东,少还者,至是命相度召填,故有是请。
伪齐刘豫密知金人有废己之谋,是冬,遣皇子府参谋冯长宁请于金,欲立淮西王麟为太子以尝其意,金主谓之曰:“先帝所以立尔者,以尔有德于河南之民也。尔子有德耶?我未之闻也,徐当遣人咨访河南百姓以定之。”
先是河北军前通问使魏行可为金所拘,至是九年。或谓行可尝上金帅书,戒以不戢自焚之祸,以谓:“大国举中原与刘豫,刘氏何德,赵氏何罪哉?若亟以还赵氏,贤于奉刘氏万万也。”是岁,行可卒。未几,其副右武大夫、果州团练使郭元迈亦卒于金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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