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说
天下有至宝,贵甚夜光,重甚垂棘,而未易识者。一介之士是已。珠隐于蚌,玉藏于璞,与螺蛤瓦石未始不类,然剖之凿之,愚者知为珠与玉。一介之士,道德仁义文章学问蕴诸其心胸,非如蚌可剖璞可凿也,脱使得天下高位,则礼乐兴、教化成、天地清宁、神明降格、民物阜殷,举天下至美愿见不可得者。坐而致之,其为至宝,岂止如夜光垂棘,一可玩而巳哉!奈何一蚌一璞至微,蕴诸大山沧海至深,天下尽心力求之,蛟鳄虎兕有所不避,故为珠玉者迄未尝不得遇;一介之士与人类并居,其求之甚易,非有高深足以劳其力、异类足(原缺九字)目弃非如藐然无情之物,委诸遐僻幽深而遂已,天下既无求于此,方且鄙薄非笑,不得与螺蛤瓦石均为有用,何也?夫一事成败一物完毁莫不有数行其间,岂有天地大运治乱废兴非是数所为者,一士穷达常关系天地之大运,岂人力哉!举天下非蠢谬无知,孰不能忧乱思治哀废乐兴?及治乱兴废所分,日与同处而卒莫之识,则是穷天下智虑卒无以自别于蠢谬无知,亦可哀矣。故尝谓一介之士未尝绝于天下,天无日月星辰,空然气耳;地无山河草木,莽然块耳;人无一士之道德仁义文章学问,蠢然万物耳。日月星辰未尝一日不丽乎天,山河草木未尝一日不着乎地,一士之道德仁义文章学问乃不得常为人类所宗,何人类不幸,独不得如天地之粲然有章、炳然有文也?要之道德仁义文章学问,亦未尝一日不与日月星辰山河草木并立不悖,特显晦不同耳。当天运之泰,则达为稷契皋陶伊傅周召;及天运之否,则穷为夷齐孔颜长沮桀溺。故虽穷而在下,未尝不隐然为扶植人类地,使一日无所扶植,人之类绝灭久矣。天下之士常隐被一士之泽而不自知也,世之假士自名者侈然曰:我良治天下国家,世亦徒以为士,且恶知真所谓士者,与天地相为表里,岂易得哉!一介之士足以关系天地大运者,世既不之识,而号为士者又眇然不足道,则是通天下之惑有甚于瞽。其何以救之?后之欲治天下国家者,其亦以求夜光垂棘之心而求一介之士,则天地大运不可得泰乎,然亦曰有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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