异征类·卷一

葛虚存

◎宋荔裳受土地累

宋荔裳为山东臬使,族子某素不肖,与总兵于七饮博为奸。于七者,前明末年,山东土寇降清朝者也,虽为总戎,怙恶不悛。以族子事告公,公怒曰:“如此必为门之祸,俟其归,将缚至祠堂杖杀之。”某闻之,逃至德州,夜宿土地庙中,梦土地神谓曰:“汝毋怖,大富贵至矣。现在于七谋反,汝可速往京师,赴提督处出首。”且曰:“某地中埋有百金,可取为路费。”

族子掘地,果得金,大,以怨其叔故,遂赴提督处,并诬其叔与于七通谋,以故荔裳被逮入狱。未十日,于七果反,族子以首报之功受赏,荔裳牵累入狱,旋亦昭雪。

◎韩文懿轶事

韩文懿公菼,貌寝陋,而髯丛如猬。年逾四十,甫领乡荐,计偕北上,膏秣无资,幞被徙行。尝日暮失路,寄宿人檐下,少间一叟笼烛至,见问谁何,公具告邦族,叟瞿然曰:“是慕庐先生也耶?老朽向读大文,向慕已久,今不知惠临,亵慢勿罪。”

公谦词致谢,叟叩门肃客入,为具酒食,款洽甚恭,就厅西偏设榻,请公安寝。叟入,公甫就寝,厅上故供祖先木主,残灯尚明,时正月中旬,灯节初过,月明如昼,忽闻作声,一女从门隙入,靓妆高髻,径至祖先案,伏地跽拜已,出一物置香炉下,冉冉由门隙入内。公知有异,悄起,于炉下摸得一物,就灯下谛视,形类蔑丝,上缠红线一缕,腥臭刺鼻,乃携压枕下,倚枕假寐以觇之。无何,又闻声,前女从门隙出,后随一女,将至祖先前,伏地交拜。前女起索炉下物,不得,意甚惶急,后女立待良久,复由门隙入内。女便至榻前问曰:“顷炉下一物,公见之否?”

公披衣起坐曰:“良有之,汝需此何为者?”女曰:“实告公,妾非人,乃缢鬼也,合于今夕得替投生,非此物无以为信,乞公怜而赐还为幸。”公拈髯冷笑曰:“若然,汝利人之死,以图己之生,我实不愿遂汝之生,而不救人之死。物固在此,吾决不汝还矣。”女再三哀之,公瞪目拈髯,冷笑不答。女惨然变色曰:“公不畏鬼耶?如再不掷还,妾将现变相矣。”公笑曰:“汝纵现变相,是汝本来面目,吾何畏哉!”

女<需鬼><需鬼>有声,长袖一拂,蓬发垢面、帚眉突睛,舌出唇外长尺有咫,怒目相向,意殊狞恶。公笑曰:“汝技止此乎?汝试亦观我变相何如?”相传公固奎星化身,时宿酲未解,酒气尚醺,急起赤足,索得只履,夔跃而前,须髯怒张,盛气向女面一嘘,其状俨然如世俗所绘奎星也者。女不禁悲啸扑地,幻为云烟,顷刻澌灭,竟不能复聚形矣。公乃叩内室门,叟出,备告所以。先是叟有子出外,妇不得于姑,日间适以小事勃溪。叟闻公言,知有变,急入告媪,相与破妇房门,果见妇悬梁上,气尚未绝,解缳以水灌之,顿。公谕叟与媪,善视其妇。一家感泣,从此称慈姑孝妇焉。天明,公出炉下物火之,并将灰投圊中,以绝其患。是科,公登会元,官至大宗伯。

其二

甲申八月,礼部尚书韩菼卒于位。公长洲人,中康熙癸丑会状两元,授翰林修撰,至今官。先是,以内阁学士予假归,乙亥率召入京。有屠西爽者,以卜筮名吴中,韩问之,曰:“公此行官至尚书,然癸未即当南归,过此不能归矣。”

韩入都,累迁礼部、吏部侍郎,超拜大宗伯。至癸未始婴疾,乞假未允,甲申病增剧,再疏告老,命在任调理,至是卒。公平素为人述屠言,且云:“过癸未不归,岂遂死耶?”王大司空鸿绪时同被召命,闻屠语人曰:“韩公此行不归矣。”果验。屠亦以癸未年卒。

◎杭大宗为寄灵童子

万近蓬奉斗甚严,每七月为盂兰之会,与施柳南刺史同设道场。施能见鬼,凡来受祭者俱能指为何人,且与言语。方立坛时,先书列死者姓名,向坛焚化。万故杭大宗先生弟子,忘书先生名,施见是夕诸公俱集,有人短白发、披夹纱袍不冠而至,骂曰:“近蓬我弟子,今日设会独不请我何也?”施素不识杭,不觉目瞪。旁一人曰:“此杭大宗先生也。”

施向前揖问先生何来,曰:“我前生是法华会上点香者,名寄灵童子,因侍香时见烧香女美,偶动一念,谪生人间。在人间心直口快,有善无恶,原可仍归原位,惟以我好讥贬人、党同伐异,又贪财,为观音所薄,不许即归原位。”因自指其手与口曰:“此二物累我。”问:“先生在阴间乐乎?”曰:“我在此无甚苦乐,颇散荡,游行自如。”问:“先生何不仍投人身?”

杭以手作拍势笑曰:“我七十七年人身,倏忽过去,回头想来,有何趣味?”曰:“先生何不仍求观音收留?”曰:“我坠落亦因小过,容易超度。可告知近蓬,替我念秽迹金刚咒二万遍,便可归原位。”问:“陈星斋先生何以不来?”曰:“我不及彼,彼已仍归桂宫矣。”语毕,上坐大啖,笑曰:“施柳南一日不出仕,我辈田允兄大有吃处。”田允兄者,俗言鬼字也。

◎胡清恪梦王文成而生

乾隆七年,诏求骨鲠质朴之士,如古马周阳城者,九卿咸有荐辟。廷试策论,上亲取青浦胡清恪公宝瑔第一。公时官中书舍人,用大学士查公荐也。后公官御史,有敢言之目,任封疆,能持大体,卒为名臣。相传公将生之夕,父教授君梦王文成遗以金轴,曰:“五十年后,烦送至吾乡。”

及高宗南巡,至会稽,遣公赍御书“名世真儒”额及御祭文,祀文成,方悟前梦,因为题曰“三不朽”,悬诸祀堂。按梦境渺茫,岂可据为典要?而硕辅真儒之魂魄,千载如生;丝纶俎豆之恩荣,九幽亦感。此则确然可信者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