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行类·卷十一

葛虚存

◎华豫原

无锡有奇士,曰华豫原。方岁乙未,抚吴仪封张公坐事逮,部使者偕制府即讯于润州,而羁管公城隍庙中,甲而守之,生狞如乳虎,非著门籍,不得出入,门生故吏,无敢向迩者。豫原闻难,自无锡疾驰,一昼夜逾三百里,至京口唁焉。既抵庙门,不得入。而顾见有官人传呼来,带弓弩,骑而从者数人,至门,门焉者皆却立。官人下马入,从者皆入,豫原则闯然随之入,数折而达。张公请室门外,即又不得入。徘徊往来,所以属其门者方故万端,然卒不得入。门者曰:“客何为者?始吾以客为从官人来,故不谁何客,乃今知妄男子耳。不去且得罪,制府怒不可犯也。”豫原大笑应曰:“若乃以制府吓我耶!向令吾惴惴制府者,吾安得至此?且天下事不可知,往者张公尝与噶礼讼矣,部使者按事至再,无直张公者。赖天子明圣,张公抚吴自如,而噶礼卒抵罪。今张公虽就逮,万一上复有后命如异时事,若等何面目复见张公?”言已,索笔大书其爵里姓名,付门者达张公所,曰:“可达,达之;不可,则以此纸上制府言状,惟制府死生。”

当是时,日渐西夕,而豫原语侵制府益急,门者缩颈。既已无可奈何,则入白守者,而守者亦颇闻余语色动,为言于张公。张公命之入,豫原乃入,劳苦如平生欢,良久乃去。越数日,部使者之祠报毁矣。初,部使者视学江左有声,吴中人士为祠于江阴,歌舞之。当张公之与噶礼交讼也,部使者按事至吴,吴中自士大夫下,遮马首以千万数,愿无夺我张公。而部使者颇不直张公,吴中人固怒甚。及是役也,部使者与制府劾张公欺谩不雠,罪且至殊死,吴中人咸涕泣不知所为,而会豫原自京口来,具言张公就逮良苦,则益汹汹然,顾无所发怒。豫原遂言曰:“狄梁公之有祠魏州也,其子景晖弗类,魏州人毁之,不复祠。今日之事,得复有香火情耶?”

于是众数千人奔部使者祠下,争撤屋瓦投之,以臣牛东西曳,榱栋尽折,或焚烧其余,呼声动天,埃起涨数十里。明日,制府闻状,大骇,阴使人廉问主名,疏以去,然竟无如何也。当是时,豫原几不免,亦以此名闻江淮间。豫原名希闵,著有《广事类赋》等书行世。其人敛退就懦,粥粥若无能者,而遇公正发愤乃若此,上卒不用部使者议,而驿召张公,命以白衣领仓场职(见方楘如《集虚斋古文》)。

曲园居士曰:所云部使者,乃张文端公鹏翮也,曾以兵部侍郎视江学政。文端亦一代名臣,而此事不能无遗议云。

◎郑先生回光续卦

武进宿儒郑先生环,乾、嘉之际以经学名宇内,躬行峻节,志在经世。自以学成不得用,常与当路言民间疾苦,于兵政海防屯田尤详切。人或倦且厌,先生嚣嚣不已,盖冀其偶一听用也。嘉庆十一年,卒甘泉训导官署。客或往唁,见先生朝衣冠端坐,持笔疾书,客大惊,问先至者,则曰:“先生以丑初疾革,浴毕敛以公服,天始曙,忽起索纸笔曰:‘吾注《易》有四卦未卒业,是以回光续成之。’”客坐候至酉,先生始掷笔长叹而瞑,急舁上床,身已僵冷,而卦注毕矣。见包世臣慎伯《艺舟双楫》,慎伯即往唁之客之一也。按兹事奇诞骇闻,为讲学所弗道,然慎伯非妄言者,且细思其故,儒者读书一生,时时以济人利物为志,当耄期进德,欲净理纯,其耿耿不昧之精灵,收摄片时,原可去来自主。此仍圣贤临深履薄之功,非二氏羽化、涅之幻也。

◎张船山身后事

船山太守自莱州引疾,客游吴中,未及三载,以甲戌三月卒于虎丘山塘寓馆,即所谓“乐天天随邻屋”者。说者谓其《过常州舣舟亭》句云:“回首大峨天万里,此中曾有未归人。”皆诗谶也。逾年,其家人扶柩旋里,后有自都门来者,言船山故人某公,梦其索助资斧还蜀。余初未信其说,后见吴山尊学士手书“题《船山诗集》即寄鲍树堂太仆”之作,落句云:“身后更传元伯梦,石交肯让古人完。”

自汪君卒后,见梦于树堂,树堂命子以千金归君榇,始知实有是事。太仆真不愧通幽范巨卿矣。学士别有句题《船山集》云:“盛名未弭无年憾,生气恒如现在看。”自注“上用王语,下用庾道季语。”王椒翁曰:“此确是挽船山诗。”(按二语见《世说新语》。道季名,庾亮子也)。

家族财富传承,家庭财产传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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